第八章(二)(1/2)
柳净瓶远远地走了过来。她脚步急遽、满面惊慌,赵俊良猜到是有人告诉她马碎牛打人了。走近前看到马碎牛笑嘻嘻满面东风,柳净瓶放慢了轻盈的脚步,困惑地问:“咋进门就打架?”“没有呀?”马碎牛十分天真,继而惊讶地说:“谁又给我造谣呢?”柳净瓶左看右看看不出破绽也不问了。她兴奋的脸上放着色泽,激动地说:“你们咋才来?整整迟到了两天!知道不?‘几多事,从来急,天地转,时光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旦夕’——你们在家就能坐住?你们看,学校的革命形势有多好!短短三四天时间就建设了三十七个造反组织;把我急的都想给你们拍电报了!我就等你们来后商量一下,看是加入那一派呢照旧咱自己单独建设一个造反组织?要是加入此外造反派,我预计绝大多数的造反组织都市接待咱们。要是单独建设一个派别,人数上可能有些问题:没有人宁愿置身文化大革命之外,现在百分之八十的同学都在各个造反派之内,游离于造反组织之外的已经不多了。”
赵俊良说:“不少了。如果剩下的同学都和咱加入同一个派别,那我们的人数也不会排到前三名以后。”
柳净瓶说:“这到也是。”
马碎牛感伤道:“想不到我来迟了。好狗日的!几天时间就建设了三十七个造反组织,这比‘说唐’里三十六路烟尘还多出一个。真不得了!”突然想到柳净瓶适才说加入此外造反派的话,就傲气地说:“想叫我加入,最少得给我个副司令!”
柳净瓶闻言乐不行支,她两只眼睛就不离马碎牛那张脸,笑眯眯地说:“原来你想当副司令?这容易,三十七个造反组织里有四个组织只有一小我私家——光杆司令。只要你加入,肯定是副司令。”
说来也巧,马碎牛突然望见六八级丙班的武文轩背着书包弯着腰,两手在前压着旗杆,吃力地扛着一面红旗走过,旗面上写着“铁血兵团”四个金黄大字格外抢眼。武文轩傲然瞅马碎牛一眼,问道:“加入不?”马碎牛喝一声滚,武文轩灰溜溜地走了。
柳静瓶笑道:“望见了吗?这就是一小我私家的红卫兵组织!他书包里装着的是他造反组织的大印。”
马碎牛十分惊讶,说:“啥?一小我私家也能建设个组织?那咱也向学校申请建设个造反组织,各人轮流当司令。”
柳净瓶就笑弯了腰,她讥笑说:“你落伍形势了,现在建设的造反派组织都是自封的。只要你用大字报写个声明,把你谁人组织的名号昭告全校,你的组织也就建设了。你也就是司令了,那还用得着申请!再说司令也用不着轮流当,谁要想当,一人建设一个组织就行了。”
秃子惊呼:“天哪,真成了浊世了?司令都能自封?那我——”
怀庆说:“你好办。你把全校的瘸子,独眼、背锅、豁子都集中起来——再加上你,建设个‘天残地缺造反队’,你就可以当司令了。”
“放你大的狗臭屁!”秃子骂道。
两次受挫后,马碎牛便不敢说话,瞪着眼直看赵俊良。
赵俊良看了看那些形形色色造反派写的大巨细小的批判文章,说:“不要着急,横竖一两天运动竣事不了,先视察几天再做决议——回宿舍,先把馍袋放下。”柳净瓶说:“你们那臭烘烘的男生宿舍我可不敢去,我在课堂等你们。”
宿舍里的变化也让马碎牛颇感意外。靠南墙坐着几个同学正在吹拉弹唱,热闹的像村上的自乐班。望见他们进来弦声不停,只是淡然所在头招呼。北面大通铺的炕上树起了四块门板,把十几米长的土炕分成了五个部门。两头四部门的铺盖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周围的门板上和墙上贴满了红红绿绿的传单,显眼位置上贴着就寝人所在的造反派的名号。中间空出来的一块是留给马碎牛这些正在返校或逍遥于各派之外的同学的。
马碎牛以为新奇不已。他顾不上放下馍袋,无所忌惮地依次念道:“‘东风’、‘反修’、‘永红’、‘立新’。好狗日的!一个比一个叫的响亮;你把好名字都起完了,我的造反派叫啥?”
赵俊良说:“还背着馍袋呢,你都不嫌沉?整床铺吧,未来的司令。”
马碎牛把馍袋挂到墙上的铁钉后,刨开被子,床铺就算整完了。赵俊良叹了一口吻,帮他把被子整好又扫去了上面的灰尘。转头一看,马碎牛已经站在自乐班跟前准备开唱了。赵俊良暗想:“也不问人家是那派的,就往跟前凑,都不怕伤脸?”
三虎正变腔走调地唱着“五典坡”,刚唱完“夫望妻妻望夫擦泪不干——”看到马碎牛过来了,摇摇头说:“我不唱了。碎牛,照旧听你唱;你的‘斩单童’听着给劲。”板胡和二胡就停止了演奏,响起了“我不、我不”的调弦声。
马碎牛允许的十分爽快,他清过了嗓子,笑眯眯的乐手重新开始演奏了。
“刀斧手押爷在刑场上——”
他唱的青筋暴跳、睚呲欲裂、声情并茂、格外投入。唱完一段就是一阵掌声。三虎叫他接着唱,他摇了摇头,说:“不唱了。我不能跟你们比。你们一个个不是大司令就是小喽罗,我还没建设造反组织呢。”
赵俊良心中一动。这是一招很好的“投石问路”之计,马碎牛并不简朴。
三虎说:“你只要再唱一段‘金沙滩’,我们几个就随着你造反。”
马碎牛十分动心,但他也不能确定这句话有几成是真、几成是玩笑;同学之间相互日弄人的开顽笑并不少见。他外貌上不露声色,但又确实想知道这些人的心思,爽性假戏真做,换了秦腔里黑头的对白,眼光炯炯地问道:“此话认真?”
三虎马上以须生的口吻接茬说:“认真。”
“果真?”
“果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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